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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只 蝴 蝶

出處:中國釣魚頻道 作者:老泥鰍 中國釣魚頻道 2009-7-5 8:43:39


  小林這幾天就像是丟了魂,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。常常是拿著銼刀對著一件需要修理的模具發呆,怔怔地不知如何下手。白淨的四方臉上兩道劍眉緊緊地擰在一起,顯得格外的愁苦。小林父親的好友老盧約他週末去釣魚散心。

  夏日的烏木水庫,在蒼翠群山的環擁之中碧波蕩漾。老盧選中的地方叫土坪,是烏木水庫一個僻靜的湖灣。沿岸滿是阿娜多姿的馬尾松和風姿綽約的斑竹林。湖畔的野花盛開,團團簇簇,奼紫嫣紅。花瓣上的露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,閃耀著寶石般的光芒,與蕩漾著綠蔭水草的碧波相映成趣。一把鮮艷的太陽傘早已支在一叢濃密的斑竹林旁邊,傘下的人頭戴一頂白色的長簷帽,白衣黑裙,身形婀娜。回眸一笑,原來是檢驗處的小芸。小芸的同事家住土坪,所以十之八九都在這一帶釣魚。小林禮貌地向小芸打個招呼,打窩釣魚。老盧已經釣上來好幾條魚,小林的姿勢始終沒有改變,過去看看,小林的魚鉤上空空如也——忘記了掛食兒。

  老盧很是同情這個誠實聰明的小伙子。小林外表俊朗,待人熱誠,有一雙極其靈巧的手,鉗工活兒幹得分外漂亮。受到許多美麗的女子愛慕,小芸文靜,秀麗,好學上進,和小林最為般配。倆人平日有許多工作上的接觸,相處甚篤。可是小林被小琴的妖嬈所惑,忽視小芸的美麗,匆匆地和小琴訂了婚。風聞小林這個輕浮的女友,為了破格晉陞中級職稱,竟然跟一個上級機關有權勢的老頭子廝混,借口跳舞,雙手摟脖,貼耳磨腮,醜態百出。同行的周大姐和小林家素來交好,看不過眼,勸小琴來年再考。小琴一意孤行,對老頭子百依百順,最終如願以償,成了全基地年紀最輕,文化最低,資格最淺,最先晉陞中級職稱的女職員。這一來尾巴翹到天上,用當地四川土話講:「一個管資料的,好歪喲,衣裳角角都要飛起來摲(can,四川土語,和「抽」的意思差不多)死人!」剛進廠時,小琴見小林的父親是個車間主任,對小林百般撒嬌,形影不離。現在見到小林父母也是鼻子朝天,對小林更是橫加指責,嫌小林又沒有文憑,又是個工人,又沒有一點兒社交能力……總之一無是處。聲稱小林一年之內不能轉為幹部,就嫁給地方一個當官兒的同學。這幹部豈是說轉就能轉的?小林的父親素來正直,從來不走歪門邪道,一氣之下要小林退了這門親事。小林看小琴白皙的香腮吹彈得破,纖細的腰肢柔若無骨,千嬌百媚,宛若天仙,那裡割捨得下?發誓一輩子不讓小琴做任何家務,受任何委屈,依然不能勸得小琴回心轉意。到週末再也不陪小林釣魚,而是進城和她同學約會。因此一直魂不守舍,食不甘味。釣魚也打不起精神。連小芸在老盧的旁邊連釣兩條鯉魚也沒有看見。

  小林眼睛盯著浮標,思緒卻總在小琴變心上繚繞,半天過去了,還是兩手空空。花間飛出兩隻長的一模一樣的黑色蝴蝶,身上帶有醒目的橙紅和嫩黃的彩色斑紋,艷麗而典雅。黑色的翅膀帶著晨露,反射著暗綠色的珠光。是那麼光彩奪目,又是那麼楚楚動人。相對翩翩飛舞的時候,絲毫也不見造作。可翅膀的每一下扇動偏偏都是那麼優雅,每一下高低起伏的換位都是那麼默契,那麼符合節拍。飛舞起來沒有片刻的停歇,也沒有絲毫的疲憊。似乎它們一生追求的便是無拘無束的舞蹈,為的是在這一刻,可以進行一場無人喝彩的自我陶醉的精彩演出。雖然是無聲地飛舞,每一下盤旋,每一下換位都是那麼輕柔,那麼有韻律,那麼楚楚動人。它們彷彿帶有前世無法申述的冤情,讓人一見,頓時生出無限的憐惜。小林一下明白了梁山伯與祝英台死後為什麼會化為蝴蝶。

  一隻粉色的蝴蝶從一簇黃色的野花上飛起,翩翩飛舞,生生擠進兩隻黑蝶之間。粉蝶白色的翅膀上帶有黑色的裝飾,舞姿誇張新奇,分外艷麗。黑色蝴蝶為粉蝶的新奇舞姿所動,竟然撇下自己的舞伴,上下追逐粉蝶。兩隻蝴蝶一黑一白,頃刻之間順風遠去。貌似神仙伴侶的兩隻黑蝶,其中一隻用情不專,見異思遷,只剩下一隻黑蝶在花間盤旋來去。形單影隻,彷徨無計。一陣風吹來,黑蝶跌落水面,一動不動,彷彿是投水自盡。小林懂得黑蝶的心情,頓生同病相憐之意,連忙伸竿將黑蝶挑起,放回花叢之間。

  老盧見小林一手握住魚竿,一手捏住魚線,癡癡地盯住濕漉漉的黑蝶在那裡發呆,開口勸道:「看見那三隻蝴蝶了嗎?人其實也和它們一樣。任它外表如何美麗,一旦有了貪戀利祿之心,信義廉恥都棄之不顧,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之處?何況那只「蝴蝶」鼻樑四周滿是雀斑,注定是個跳樑小丑;尖頭頂配上梨形的下巴,注定要背信棄義;羅圈腿,水蛇腰,一件平絨襖長的快拖到地上了,可是還沒有遮住屁股;身上的香水味兒能熏人個觔斗,真看不出有那裡好!」小林聽到這裡,不禁「撲哧」一聲笑出聲來:「蝴蝶哪裡來的鼻樑下巴?」細細一想,小琴的皮膚雖然白皙,那雀斑確實半斤粉底霜也蓋不住。腮幫子果然好半天也親不完。以前只覺得小琴的腰肢纖細,卻沒有注意是否過長。兩條短腿總是踩不准舞步,配任何一條牛仔褲都不合適,的確有點兒羅圈,不由又是「撲哧」一笑。老盧悄聲道:「你再看看小芸,不僅品德好,長相也漂亮得多啊!」小林這才覺出老盧到土坪釣魚的用意。

  小芸頭上隨隨便便地紮著個長長的馬尾巴,一手托腮,文文靜靜地坐在釣箱上注視著湖水裡的浮標。一襲黑裙遮去了多半個釣箱。小芸和小琴不同,不喜歡艷麗的衣裝,喜歡黑裙。選擇的太陽傘倒是十分艷麗。烏黑的髮梢被湖水反射的陽光染成金色。勾勒出挺直的鼻樑,微微上翹的鼻尖使小芸端莊之中又露出幾分調皮。看見小林魂不守舍,半天沒有上魚,輕聲招呼道:「你那裡位置不好,大概是水太深。這裡來釣吧,我已經有好幾條啦。」說罷微微一笑。小林注意到小芸的兩隻眼睛晶瑩閃亮,眸子猶如秋天的一汪深潭,十分地嫵媚。略顯遲疑,將釣具搬到一起。老盧微微一笑,借口換個位置,搬往旁邊的灣子。

  身後的斑竹林裡,幾支剛剛褪去筍殼的新竹隨風搖擺,舒展著碧綠的新枝新葉。陽光穿透葉片灑落下來,變成金色和綠色交織的光幕。光滑的竹幹上最後一片褐色的三角形筍殼,掙脫密密匝匝的枝葉羈絆,飄飄蕩蕩地飛落湖面,在碧波中微微捲曲著漸行漸遠,彷彿是一條鼓起風帆的小船。唉,該去的東西終究留不住,該去的去了,留下的自然獲得新生。不褪去筍殼,哪裡來的新竹?

  小林長舒一口氣,拋線下水。浮標在碧綠的湖水裡優雅地翻身,緩緩立起,穩穩定在那裡。眼望水中的浮標,心裡卻在想著:日出月落,風來雲去,世事總是那麼難以琢磨。昔日小琴甜言蜜語,海誓山盟,轉眼間翻雲覆雨。為的不過是眼前利祿,差的就是做人的志氣……。小林舉著魚竿在那裡發呆,一條小鯉魚貪吃魚鉤上的嫩玉米粒兒,被小林的魚鉤牢牢地鉤住,拚命掙扎,幾乎將小林的魚竿拉脫手。連忙側竿帶到岸邊,將魚抄進網裡。剛才的位置浮標半天不動,剛剛搬過來就有了收穫,正所謂退後一步天地寬哪!彎腰將魚放進魚護,拿毛巾擦手的時候,忽然聽得耳邊一聲輕呼,定睛望去,身旁小芸的魚竿彎成一張大弓,臉上漲得通紅,雙手顫抖,用盡全力與水中的魚鬥力。小林看見小芸不知溜魚要訣,伸手接過魚竿,輕輕鬆鬆幾個回合就將一條五、六斤的鯉魚拉到岸邊,小芸伸抄網將魚網起,動作就像工作時檢驗量具和工件一樣準確,利落。兩人的配合如同平日的工作,天衣無縫。

  小芸的魚護裡已經有三、四條清一色的鯉魚,數小林幫助釣起來的這條最大。條條金鱗紅尾,十分喜人。小林吃驚道:「看不出您還是釣魚高手啊!」小芸客氣說:「那裡,多虧你幫忙。」等到小林釣上一條鯉魚,小芸輕柔敏捷地將魚抄進網裡。飄逸的馬尾巴在小林臉頰旁輕輕拂過,帶來一陣淡淡的女子清香,不由在心中讚歎小芸做每一件事都一如她美麗的外表,準確,利落,恰到好處。

  西斜的陽光照在湖面,水面上金蛇亂舞。婆娑的斑竹林青翠碧綠,襯托的太陽傘分外艷麗。小芸的剪影在金色的湖水映襯下婀娜多姿,分外迷人。無論誰有多麼痛苦,多麼頹唐,一看到清純美麗的烏木水庫,一接觸到碧波蕩漾的湖水,就會覺得一切煩惱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。小林心中的不快都隨晚風飄然蕩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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